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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蕙

淑蕙

 

【双道24h活动17:00】沉沉

*晓星尘少年时,在一场梦里梦到未来的事(可以参考《惊梦》)

*ABO预警!星星轻度抑郁设定预警!

*吃醋梗(?)有原创角色

【起】

松江有一君子姓杜,名寒沉,父杜致意,造剑称雄于神州,时人曰:“天下之名剑莫不出于杜。”彼时其家势轩轩赫赫,天下世家莫不趋之。寒沉少聪颖,屡有惊世之语,曰:“名剑有灵。吾家之剑,美则美矣,终为一主之仆从,难与上古之名剑相较量。吾闻上古之名剑,性刚傲,不屈于人之下,以知己者为朋,义同死生。吾每思及此,恨不能亲往一观。”

此后居常怏怏,每有愧色。

白雪观有一道士姓宋,名岚。一日遵师嘱下山而来,向姑苏而游,途经松江,遇寒沉。岚出“拂雪”请其一观,寒沉大惊,双目灿灿,赞曰:“噫,当今之剑若此者何其少哉!自近三二百年门派势微,世家大族者奔忙于功名利禄间,剑性之暗淡久矣。若阁下剑之风流蕴藉,落拓不羁,傲骨铮然,实乃吾生平之仅见。”

岚谢过,行礼曰:“恩师尝殷殷嘱我此行应明“悟剑”之道,岚本不才,愿先生指点迷津。”

寒沉笑曰:“此有何难,道长之礼某愧不敢当。请从吾入室一叙。”

当日二人品茗论剑,岚慨然以天下为己任,于世事及修行之道皆怀不俗之见,寒沉深伏之,自此与岚相交为友,不复往日之耿耿于怀。

【承】

  晓星尘今天不高兴,但这并不奇怪。

  白雪观隐藏在巍峨连绵的雪山里,拂晓时分,东方启明星的光芒尚且洒在道观那一尘不染的,冰冷的雪壁上,不曾像月那般皎洁,但也是朦胧的,模模糊糊将要退去的。

  天将要明了,星星会落下,太阳取而代之的从东方升起,一切银白被染上昏黄的晨曦。

  晓星尘睁开眼睛时,已经有阳光从窗口透射进来,天空那澄澈的湛蓝已经被清晰的白所取代。他的四周是一片的寂静,只有风还不停吹动窗上树枝那斑驳陆离的影子,“沙沙”的惹人心烦。

宋岚不在,他今天出去了,去见有名的铸剑师杜寒沉。

杜寒沉是宋岚少年时的同伴。那时宋岚方十一二岁,但已经是沉沉稳稳,举手投足间进退有度,彬彬有礼。他灵力旺盛,修为在同龄人中佼佼,舞剑时行若惊鸿,攻击时矫若游龙。他的师傅说他已小有成就了,但能否大成,除了“悟道”,还在于“识剑”。

“人剑合一。”浩然道人如是说,“为师的剑名曰‘浩然’,取自孟子‘吾善养吾浩然之气’,说明这剑行的是正气,斩的是不平。名剑都是有灵的,我们的剑不认主,但认知己。你若是和它为同道者,那么这剑你行起来便如虎添翼,你的灵力与剑气相辅相成,修为亦会大增。但若是与这剑气相克,轻则损剑,剑灵式微,剑光暗淡;重则克抑经脉,灵力逆流,危及生命。现在,为师要你下山去,三个月后再回来,这三个月,我要你‘识剑’。”

“杜公子就说拂雪是难得的好剑。”昨天晚上,宋岚如是对晓星尘描述道。

“具体怎样说呢?”

“他说,”宋岚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那位坤泽赞叹着抚摸他的剑的模样,“他说,名剑有灵。而像这样桀骜不驯,自由又执拗的剑灵,已经很久没有有过。”

“子琛当时为何选‘拂雪’?”晓星尘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温柔的打量着拂雪,拂雪的剑刃十分薄,是霜华的二分之一,但剑身却很长,线条简洁流畅。剑柄古朴大气,与剑刃连接处刻着“拂雪”两个小篆,四周雕着繁复精致的花纹,寓意着五行,远看像是平安符上的祷祝,在祈佑剑主平安。

“名字不错,剑身好清洗。”宋岚抬起身,面无表情的说。

晓星尘便笑了。“看来我每日劳烦子琛擦霜华是强人所难了。”说完,便用亮晶晶的眼睛直视着宋岚。

“星尘知我本意非此。”宋岚无奈的叹气,接着便细细擦起霜华那繁琐的细碎缝隙。“星尘可是跟我怄气呢?”

“没有。”

那你最近都不笑了。宋岚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他也不知怎么了,星尘自从上次一场病后,醒来便跟魇住了似的,总是在不停的道歉,问他原因他也不讲,只是会在深夜默默流泪,会在所有梦里遭受巨大的折磨,之后从梦里醒来了,星尘就仔细的端详着霜华,那双眼中透露出的痛苦是那么深刻,快要把剑凿穿了,又或者是透过剑,看向很远很远,他过不去的地方。

他不明白星尘是怎么了,只是他的眼神太痛苦,哭的太凄切,让他听了也暗暗肝肠寸断,又无可奈何,他不想星尘这个样子,他想星尘走出来。

他私下里问了师傅,可万能的师傅这次似乎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说:“子琛,星尘的剑暗淡了很多呢。”

是啊,霜华暗淡的多了,它原本是很漂亮的剑,雪白铮亮,挺阔大气,细碎的霜花显得精致却不女气,剑柄上镶着汉白玉,玉上有霜华二字的浮雕。但现在剑虽然还是那把剑,一朵朵霜花间的缝隙却是肉眼可见的暗淡,像是染上了过多的血,再也擦不干净了。星尘的抑郁和这个有关吗?

“星尘还要继续听吗?”他放过那个话题,“明天我就要走了。”

“不。”晓星尘扑过来抱住他,他便搂住他。“子琛,陪我。”

宋子琛凝视着晓星尘的眼睛,那双明亮的眼里似乎蒙了层雾,看不真切情绪,他却能感到他深的依赖。那是遭逢过巨大打击后源源不绝的后怕与苦痛。

这让他心痛又怜惜,星尘何时如此黏着他呢?之前他们很多时候不是都分头行动的吗?他低下头,细细去闻坤泽的信香,那是桂花香,馥郁的,温暖又绝望的。

晓星尘阖上眼,静静感受乾元温柔的抚慰。“不要再想了。”他对自己说,他并不想脆弱,可是……“你我,从此不必再见。”

记忆里的黑色背影残忍,决绝,带着悲愤。

“不要……”他绝望的呜咽,肩膀颤抖的落下泪。

他知道自己生病了,也对不起子琛。“不要走。”他坚决的说,手紧紧抓住宋岚的衣襟。

“我不会走太久的。”宋岚微微叹息,如蜻蜓点水般在晓星尘微阖的眼皮上落下一吻。

【转】

可他还是走了,晓星尘不快的想,去见杜寒沉。

晓星尘一直很讨厌杜寒沉,自他前世就是这样了。这几乎毫无缘由,莫名其妙,根本不像晓星尘这种温柔大度的人做的出的,但不管表面怎么微笑,晓星尘就是知道,他永远无法接纳杜寒沉,并且非常讨厌子琛去见他。

也许是出自坤泽的敏锐直觉,晓星尘一直觉得,杜寒沉喜欢宋岚。

他从不怀疑宋岚对他的爱,那爱那么纯粹,似浪般拍打海滩,让他几乎要溺死了。

晓星尘抚摸着腰间的拂雪,心下稍慰。

没错,临走前,宋岚把拂雪交给晓星尘,拿走了霜华。

“这很好。”晓星尘喃喃自语道,“这很好,我讨厌霜华。”

上一世悲惨的,黑暗的梦屡屡如深海般将他裹挟住,他挣扎着,却被细密的网裹的透不过气,他就那么在黑暗中往下沉,往下沉,四周没有光和声音,没有子琛,只有他粗重的喘息,混杂着急促的心跳砰砰作响。

子琛永远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晓星尘安心的想,他也最好永远不要知道。

晓星尘又在心中暗暗祈祷着,那把沉重的枷锁就让他背负着吧,他对不起子琛的已经太多了,不能再让他重新感受一次被爱人杀死,信仰崩溃的苦痛。

就让他承受所有的苦痛吧,只要对子琛好。

“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晓星尘心头更加沮丧,“我是连霜华也举不起的人了。”

“那就去除镜魔吧,”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晓星尘吃了一吓,回头却见白雪观大弟子卓不群笑眯眯的倚着门框,挥着手中的一纸委托。

“现在山下居民深受其扰呢。”卓不群继续说,“我现在被观中杂务缠的脱不开身,来找子琛师弟他也不在。晓道长,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些天在怕什么,然而不管是什么,我们作为修士,最好的解决办法都是先去面对它,再举起剑来消灭它。”

“啊,我……”晓星尘看看拂雪,站起了身。

“晓道长,”卓不群依然笑眯眯的,看上去很亲切,“难道你的梦魇这么严重,已经严重到让你放弃除魔奸邪,守一方百姓之太平的理想吗?”

“当然不会。”晓星尘答道,他从来没放弃,就如他永远信仰正义与光明。只是,他怀疑自己有没有能力救世,毕竟前世他是一个连自己也救不了的傻瓜。

“那就去吧。”卓不群快活的把委托书丢到晓星尘怀里,“镜魔能化出你内心最恐惧的东西,看到那个,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也就好解决了吧?”

晓星尘拿着委托书,决心接下这个任务。

他并不想变成没用的,懦弱的废物,他要坚强起来,不能再让子琛为他焦虑忧心了。

晓星尘出发前往那片森林。

森林总是那么的幽暗,寂静,像是白日里的一口枯井,明目张胆的张开血盆大口,毫无顾忌的要把过路的人们吞食入腹。

这片森林很有年头了,这么些年来平平稳稳,从没出过乱子。这几年不知怎么便传出了怪闻。先是进山砍柴的樵夫,进林捕猎的商贩,有哭叫着奔出来就此疯了的,有陷在林子里再也出不来的,有浑身颤抖呆滞着叫饶命的,最奇的是,连全村最德高望重的大长老进去一趟,出来都是满脸灰败,大病一场,之后更是再不让旁人提起。

这事情愈传俞奇,也引来不少修士争相探秘,这些修士,净是些年轻胆子大,自信有余而经验不足的。不但未能将事情掰扯出一二三四五来,还白白折了几个人进去。

卓不群向来最恨这些捕风捉影的歪说,可是也没有办法。越是传的歪,越是有人信。人们津津乐道着别人遭到的祸事,并打心里的为此感到满足。这倒不是说灭绝人性或者冷酷,只是他们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太苦,如果别人遭到的祸事再惨些,自己与之相比便有些说不出的优越感了。

那优越感当然只好埋在心底,仅在夜半无人的时候悄悄咂摸,好香!香的好像小时背着大人偷偷吃的零嘴!

“这是镜魔。”卓不群在参加完一位故友的葬礼时说,那位故友才华横溢却不幸折戟于此,他很痛心,所以自是看不过观众的喁喁的。

“它就像镜子一样,会化为你内心最恐惧的东西。”

“这没什么好怕的。制造出恐惧的是你本身,想要消灭镜魔,只能消灭恐惧,而谁能帮别人克服恐惧呢?恐惧必须是要靠自己克服的。”

他激情洋溢的发表完一番见解,满意的发现民众们在认真的听。民众自然是在认真听,他们听到了大新闻,瞧瞧,原来那些人那么怕是看到了自己最怕的——

“嘿,那老吴念叨着饶了我,怕不是犯过什么事?心里压着……”

“可不,那天张大娘嚷着鸡丢了……”

“…他和黄四娘子看着也不对劲,那黄四娘子对我那么冷淡,一见他就笑……”

“切。”那些闲汉哄笑起来,嘲笑那人也不看看自己嘴脸,还调戏黄四娘子。

镜魔的话题便这么轻飘飘过去了。

是了,疯了死了的总归不是自己家人,他们便只乐意议论些闲话。他们把感激的眼神投向卓不群,真好,有知识的仙人了不起,他们以后又有无穷的话题了,毕竟那些大户人家这次可都折了不少!

至于除魔,那是修士的事,干我们甚事?

所以在晓星尘来到这座冰冷的村庄时,没有人接待,没有人带路,大家全紧紧掩了门,这时大家想起“明哲保身”的古训,个个不敢多事,当然这不妨碍他们就着正午的日头,眼睛紧紧挨着纸糊的窗户,看着晓星尘从他们面前低着头走过去。

“真漂亮。”“这坤泽天仙一样,就一人来送死吗?”

修仙者耳力过人,晓星尘早把这些听得一清二楚,却没有什么反应。

那几年眼盲和流落义城的时候,这些话他都听得多了,腻烦了,麻木了,从刚开始的怒火中烧到后来平静似水,他就这么被迫的懂得人情的冷暖,被迫的世故。

有时他也会起些报复的快感,宋子琛,你不是不要与我见面吗?那你以后行世路的时候,或者偶尔打听我的时候,就不得不听到你的坤泽被形容的那些下流污浊的词汇。

他幻想着子琛那时的愤怒,但每次感到一点可怜的满足后,他就又希望宋岚永远别来找他。

想来真奇怪,换眼和自刎都没这么让他痛过。晓星尘这辈子最痛的两次,一次在白雪观覆灭子琛双目尽毁时,一次便是得知自己亲手杀了子琛,撕心裂肺,天昏地暗,胃里翻江倒海,这些他都无从顾及了,他只是拼命的嚎啕,拼命哭喊,这并不是单纯的绝望与发泄,还有着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对这个小人猖狂,正义与道德被坦荡的弃置的世道的怨愤。

血泪打湿了白绫,不过没有关系,毕竟他再也看不到阳光了。

所以,晓星尘想,他等会儿要见到什么呢?晓星尘这辈子,加上上辈子,最怕的到底是什么?

他先想起了薛洋那张笑脸,阴森森,带着最自私的占有欲,肆意的践踏他的理想,尊严。

切齿的厌恨涌上心头,他恨不能提三尺锋将之斩于剑下。

但这更多的是厌恨,不是恐惧。

他又想起那场梦,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微笑着,用霜华穿过子琛的胸膛,却无能为力。他只好看子琛缓缓跪下,用尽所有力气把剑往回收,往回收。那是活着的宋岚最后一次凝视晓星尘。在那一瞬间,悲伤与担忧,深情与不舍,恨意与释然这些截然不同的情绪忽然都盛在子琛那乌沉沉的眼底了,那种感情太复杂,非常人能品出味道。但晓星尘懂,别人不懂没有关系,晓星尘懂就够了。

悔恨化为巨浪狠狠拍打在他的心上,四分五裂的心,被海水浸泡的又苦又涩。

是这样吗?

晓星尘走入了森林中央。

接天的郁葱树木把他包围在很小很小一块空地上,那些树合抱几人粗,有些甚至有七百多年的历史,已见证了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但不要误会,这并不是陶渊明的桃花源,不过是败于心魔者的坟墓。

没有勇气和信念的人无法逃离镜魔的幻境,他们将被困死在这里,与天地合葬。

晓星尘已经感到了拂雪隐隐的嗡鸣,他轻轻一拔,那剑便铮然出鞘,幽幽的寒光指向晓星尘不远的前方。

晓星尘不由深呼吸了几下,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他走上前去,一步,一步。

拂雪震动的愈发厉害,剑身都在发抖,让晓星尘几乎握不住,但他还是没有迟疑的向着前面走过去。除魔奸邪本为己任,即便不能归去又有何妨?

他的前面是一片普通的灌木丛,现在森林里很安静,没有风。

晓星尘慢慢弯下腰,用拂雪扒开灌木丛,另一只手紧握拂尘,摆出攻击的姿态。

出乎意料的,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但他闻到了血的味道,准确的说,是血和着信香的味道。

那信香他再熟悉不过,是子琛身上的茵墀香。

他的心要提到嗓子口,下一刻,他感到他又站在义城的土地上了。

他抬头,四处望望,却并没有看到子琛。

就像忽然冒出来的,他看到成排的凶尸正整齐的踏步而来,他们僵硬的手里都提着豁着口,浸泡过鲜血的大刀;紧接着,他看到密密麻麻的小孩子,老年人,看到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看到了怀抱稚子面色苍白的少妇。

他们不约而同的朝着他跪下来,“咚咚”的叩首,嘴里咕咕哝哝,他们似乎没有舌头了,但看口型不外乎是“道长,饶命。”

“道长,饶命。”晓星尘颤抖起来,无法遏制的跌坐到地上,他还是没有力气站起来。

他不由努力的挣扎,试图爬起来,暗暗告诉自己这只是幻境。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他的理智又告诉他,无可辩驳的,永远无法挽回的,是自己杀了这些人,杀的时候脸上说不定还带着笑。

“不!”晓星尘痛苦的叫,他捂住脸,却发现自己的手早被鲜血沾满了,再也擦不干净。

就让他死在这里吧,为了赎罪。

那些凶尸不知不觉中行到了跟前,手起,刀落,刚刚还磕着头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晓星尘又想站起身挥剑,他要杀了那些凶尸,他要保护这一方百姓。

等等,他手上有血——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把子琛的剑弄脏了?

思及此他慌慌张张的低头,却发现,拂雪不知到哪里去了,他的手里,正握着一把漂亮的银白的剑,是霜华,他的霜华。

但是霜华现在沾满了血,已经断了。

霜华断了,晓星尘被这个认知几乎击垮,他仔细看看,不错,断口整整齐齐,还滴着新鲜的血。

霜华断了,那怎么办呢?霜华断了,他就不能保护百姓们了。

何氾滥之浮云兮,猋壅蔽此明月。彼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

【合】

宋岚正急匆匆往这片森林赶,他用霜华御剑,身影如流星般在夜空滑过。

他最了解晓星尘不过了,他现在精神状况那么糟糕,就算他每天不断的安抚,还会面临崩溃的局面,又如何去面对最擅破译人心的镜魔?

饶是沉稳如宋岚,刚刚在观里也因为这件事差点和卓不群打起来。

宋岚竭尽全力的加快御剑的速度,终于在夜幕完全降临之前看到了那片无垠森林的一角。

不知为何,霜华在他的手里极为乖顺,像是犯过错的小孩,尽所能的配合着自己伤害过的人,想重获他们的欢心。

宋岚穿过森林,来接晓星尘归去。

等宋岚终于来到那片小小的,森林中央,他扒开灌木丛,便看到晓星尘了。

他跪在灌木丛里,低着头,默默不语,似乎已经凝固了。

“星尘!”宋岚急切的俯下身,双手扶住晓星尘的肩,“你怎么了?”

晓星尘却始终不肯抬起头来,宋岚立刻便知道他哭了。他的双肩在发抖,眼泪顺着脸颊静静地滑落。

“霜华断了。”他轻轻的,轻轻的说。

“什么?”宋岚不解,低头看看,那把华美的镂着霜花的名剑,正静静悬在他的腰间,黯淡着,纹丝不动。

“你怎么了,星尘。”他轻声哄着受伤的爱人,慢慢跪到地上,完全忘记了这样会把他的衣服弄脏,“你看,霜华还好好的。”

他把剑抽出,小心翼翼递到星尘面前。

晓星尘却并未如他所料的那般抬起头,更不肯接过剑,只是依旧固执的,喃喃自语般说,“霜华断了。子琛,我看到霜华断了。”

说罢,他的头埋得更低,肩膀抖得愈发的急了。宋岚只好把剑收回去,倾过身子紧紧抱住晓星尘。他其实不知道星尘这是怎么了,但他依旧要抱紧他,只要他是宋岚,他就必须要安慰晓星尘。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过了半晌,忽然的,宋岚微微笑了下,他不常笑,笑起来却很是好看,带着难得的温柔。

“别怕,星尘。”他说,“就算霜华断了,还有拂雪呢。”

还有拂雪呢。

晓星尘手中的剑仿佛听懂了宋岚的话,轻轻颤了颤,安抚着主人的爱人。它对霜华发出召唤,低念远古的神秘咒语,它说,“打起精神来,霜华。我们还没死绝。”

霜华正如杜寒沉所说,是把漂亮的,拥有不可多得自由灵魂的剑。

它自冥冥之中有神识,在千年的岁月里历尽风霜。

它的主人里有过绳营狗苟的小人,有过浑浑噩噩过活的庸人,有过温柔却脆弱的善良的人,有过内心清醒却消极避世的人,也有为了心中远大理想而奋不顾身的人。

慢慢的,它学会了冷眼看这个世界,也不愿永久臣服于任何人之下。它要找一个热爱红尘攘攘,不惧雷电与寒霜的,经得起世事的磋磨的同道者为主人,与他一道,以斩邪魔,致天下太平为一生的责任。

微斯人,吾谁与归。它一直就这么孤傲的遗世独立,直到抱山散人将它从剑匣里取出,它终于迎来了一位性若蒲苇,内心坚定若磬石的主人。

然而世事难料,它偏偏在这位它自认的同道手中,经历了最耻辱,最黑暗不堪回首的过去。

那一刻,它悲哀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最后一次如流星赶月般在空气里划出优美的弧线,划过它绝望的主人的脖颈。

晓星尘殉道而死,霜华却不能。它只能在恶人的手里被充作花架子,被当成一张欺骗的幌子。

宋岚与晓星尘已经死亡。霜华正一天比一天黯淡。

直到今日,有一位和主人一般心中正直的赤诚君子,带着热忱发自肺腑的说出誓言,“别怕,霜华断了,还有拂雪。就算拂雪断了,”他停顿了下,温柔又坚定,“那还有别的剑。”

毕竟,身可毁,剑可断,正道却永远不会灭亡。他相信,也希望晓星尘相信。

晓星尘凝视着霜华,那把成就了他又毁灭了他的名剑,它剑尖的光芒正明明灭灭,带着最深的怯意愧意,乞求主人的原谅。

晓星尘终于接过了霜华。

拿着霜华的晓星尘并没有御剑,而是和宋岚共乘一剑,宋岚怕他恍惚中摔下去,便搂住他的腰,晓星尘就把头靠到宋岚肩上,他需要宋岚的信香来抚平情绪。

月夜下,桂花绽放。桂树乃月中之树,香亦天上之香也。

在他刚刚沉浸的幻境中,死去的人们,头聚做一堆,在他面前扭曲变形,翻滚舞蹈。他们面目狰狞,对他发出难听的咒骂,让他无地自容,偏偏还无力反驳。

他陷进了那些扭曲的人脸组成的泥淖,泥泞先是没过脚脖,再是大腿,慢慢淹到胸口,闷得他喘不过气来,觉得干脆沉下去算了,再赔一次命。虽然他知道这不能抵任何的债,但总归能得个内心的安慰。

就在他放弃抵抗时,他听见子琛呼唤他。

“星尘!”“星尘——”

他猛然惊醒,是了,子琛还在等他。这个事实让他又觉得想活下去了,他已发过誓,不能再让子琛难过了。那么现在,他难道可以忍心留子琛一人于人世吗?

就像一个人,沉入深海中,一道阳光忽然照射了进来,他会不由自主伸手去触摸。

万物青睐阳光。

晓星尘抚摸着霜华,总觉得它又恢复了之前那耀眼的光泽。

“星尘,”宋岚唤他,“杜寒沉说……”

“够了!”晓星尘猛的抬头。他的眼睛好漂亮,眸光倒映月色,星辉静静洒落在眼底,漾起波光粼粼,“我不想听你提他!拂雪和霜华是名剑,还用他的认证吗?”

宋岚沉默的转过头,看到晓星尘微微偏着脑袋,很是倔强的不看他,眸子里已有水光在闪烁。

“星尘,”他无奈又好笑的开口,“我只是找他看看霜华暗淡的缘故。”

“以后不许单独见他。”

“好。”一向傲雪凌霜的宋道长终于服了软,在自家坤泽面前,原则是什么?不存在的。

难哄的坤泽这才满意,身体往宋岚那又靠了靠,安静的感受着夜风飒飒掠过耳畔。

他站在拂雪上,回头望望,那黑漆漆的森林,原来已离得他远了。

晓星尘走出了森林。

【终】

很久以后,每当晓星尘回忆起这段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不由都会感谢宋岚几乎没有底线的包容和耐心的抚慰。

“子琛肯定觉得我烦死了。又矫情又粘人。”晓星尘半趴在宋岚身上,笑着说。

“哪有,”宋岚拥住晓星尘,让晓星尘埋到他怀里,“那时我都不知道…星尘,你承担了那么沉痛的回忆。”

后来,宋岚机缘巧合下,在与晓星尘的共情中,得知了那段不堪的过往。

“都过去了,子琛。”

“知往事之不可追,为当世之明鉴。星尘,我们也要以往事为鉴,万不可犯当初之冒进。”

“哎,”晓星尘“咯咯”笑起来,“子琛总这么严肃。”

古往今来,新的秩序推翻旧的秩序,无不是由鲜血铺就道路,志士仁人前赴后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们相信,会有后继者,继续他们未竟的事业。

他们相信,只要世间还有不苟且偷生,坚持心中道义的人,正道就永远不会沦亡。

天光乍破,是拂晓时分。

看,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朝阳为它披上了火红的嫁衣。

朔北有二君子,好善乐施,常行扶危济困之事。时人赠句有二:“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

二者于及冠时成乾坤之嘉礼,结红叶之鸳盟。感情甚笃,世人称羡之。

(END)

注:①何氾滥之浮云兮,猋壅蔽此明月。出自:《楚辞·九辩》

彼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出自:《楚辞·大招》

②对桂花的描写有参考《闲情偶寄》(明·李渔)

③彩蛋:之所以子琛信香为茵墀香出自《香谱》(宋·洪刍)

《拾遗记》:“灵帝初平三年,西域献,煮汤辟疠,宫人以沐头。”

总之可使秀发焕发光泽又芳香馥郁,我们小宋道长是洁癖,好洗浴。

④宋晓二人最怕的事,是这世间不再有正义之士,邪魔当道,正气不存。

                                  

淑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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